阿织到了洞外,把无支祁放在一旁地上,直到确定它一息尚存,才回过身来。

奚琴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拎着一截破损的尺,大概是对付食婴兽时绷断的,尺身从中间折裂,像一把带着杀意的匕首。

阿织紧握着“匕首”,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一圈,定在了姜衍身上。

她缓缓举尺指向姜衍,声音因为力竭听上去十分虚浮,“是你……当初骗我师父下山,害死他的?“

这话出,四周的玄门来客面面相觑。

他们未必知道眼前女子的师父是谁,但近些年,徽山意外去世的仙长只有一个——姜家姜瑕,那个模样清逸,性情温和的剑师。

奚泊渊惊诧过后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适才徽山那些长老和亲眷会吵闹起来。

姜衍拂袖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两个从这山洞里出来,皆称是我害了师兄,岂不知我与师兄一起长大,又一同受教于徽山,情如手足,尔等这样污蔑,简直荒唐可笑!”

适才姜宁宁与姜木晗逃出焦眉山,早就把知道的都说了,什么楼骁与食婴兽合谋,害死参与试炼的守山人;姜衍所赠的徽石中附有禁制,她们根本无法求救;食婴兽太过强横,最后若不是姜遇落下石阵,她们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

可是她们二人空口无凭,所述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旁人岂肯相信?

这时,一个穿着绛红袍,戴着紫青幞头的年轻男子越众而出,讥诮道:“你们说我姐夫与食婴兽合谋,还害死了姜瑕,可我听起来,撒谎的倒像是你们。你们说徽石不起用,无法传音,姐夫方才试过了,徽石好端端的,是你们用不好罢了;你们说那食婴兽是凶妖,且不论一只魇修成凶妖可不可能,它若真是凶妖,凭你们几个筑基,只怕早已死于它的魇瘴下,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居然还称是用一个石阵就困住了凶妖,有这等本事,为何不去仙盟,何苦在徽山做一个守山人?依我看,你们怕不是吸了那食婴兽的魇气,神思颠倒纷乱,跑出来胡乱咬人吧?“

说话人姓楚,名唤楚恪行,是姜衍的内弟。

中土大地三大玄门世家,指的就是楚家、奚家、白家。

楚家的本家在山阴,楚恪行这一支住在离徽山不远的岳麓,属于旁支。

不过大树底下好乘凉,单是姓楚,已足以让他自觉高人一等了。

徽石眼下可以用,定是因为姜衍暗中撤去了石中禁制,宁宁刚要辩解,姜簧看了一旁的姜昱珩一眼,“去洞中看看。”

与其相争下去,不如进洞一探究竟。

姜昱珩立刻会意,与几位长老一起进入山洞。

半个时辰过后,几人从洞中出来,眉眼俱是覆上一层凝重。

姜昱珩几人不搭,广袖一拂,被他们收入须弥戒的尸身便出现在地上。

人尸一共九具,干枯骇人,另外还有一具食婴兽的尸骸,它的眉心被一剑穿过,灵台已碎,前胸处被火烧过,焦黑一大片,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最可怖的是它的腹部有一道很长的血口子,大概是被人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出来。

其中一个长老指着一具肋骨破碎的尸体道:“我们仔细辨了辨,这具是楼骁的尸身,其余八人应当是被吸食灵力而死,只有楼骁,看他的伤势,似乎是被食婴兽的利爪当胸穿过。”

楚恪行一听这话冷笑出声:“如何?几位师妹,你们适才不是说食婴兽与楼骁合谋害死同门么?怎么眼下看起来,他却是被食婴兽杀的?倒是这位师妹——”楚恪行说着,目光落到阿织身上,“以一己之力撑到最后,非但杀了一只凶妖,还带出来一只无支祁,怎么瞧怎么可疑。这些守山人死得这样诡异,指不定与凶妖脱不开干系。”

宁宁素来胆小,可听了这样黑白颠倒的话,忍不住鼓起勇气辩驳:“楼骁与虎谋皮,最后命丧虎口,不足为怪!”

姜木晗也道:“不是三妹,我自进入山洞,一直跟着三妹,她也在保护我们。她一个人也许杀不了食婴兽,但有这只无支祁相帮,也许,也许……”

“这就奇怪了,木晗师妹,我记得你一直以来都与姜遇不对付,怎么今日偏生帮着她说话?你瞧不上她,觉得她拔不出剑,为何进山以后,却要寻求她的保护?你不觉得你前后行径自相矛盾吗?”

姜衍门下一名弟子道,“还有这只无支祁,如果我没看错,这是大师伯好心收留的那只吧,如果说寻常的无支祁能与食婴兽一战,这我信,到底天生凶兽么。这一只的身上明明有缚妖索,如何能与大妖匹敌?对了,忘了问几位师妹,无支祁身上的缚妖索呢?“

姜衍淡淡道:“事实已摆在眼前,今次孟春试炼,徽山弟子死伤过半,盖因无支祁凶性大发,挣脱缚妖索,它与姜遇合,借着斩杀食婴兽的契机残害同门,手腕残忍,罪大恶极!“

楚恪行道:“我是个外人,徽山要怎么处置门下弟子,我不便干涉,不过照我看,这只无支祁凶性难消,不如先处置了它,它能把一只食婴兽开膛破肚,待会儿若是醒来……“

“把食婴兽开膛破肚,是我做的。”

楚恪行话未说完,阿织忽然打断道。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强行抽剑斩杀食婴兽,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灵力。想着还有尚未做完的事,又强撑着从魇气的迷障中醒来,把食婴兽开了膛,再带着无支祁离开,她已经疲惫不堪。

适才她一直不说话,不过为了积蓄一点灵力。

阿织伸出手,祭出一颗黑气缭绕的珠子,珠子外围以灵力下了禁制。

泯用密语对奚琴说道:“属下方才还在想,我们走前,何曾给那只魇破过膛?没想到这个姜遇行事倒是周密,知道出了这样的岔子,根本解释不清,说不定还会被人诬陷,到底防了她那个三师叔一手。“

人群中,已经有人讶异出声:“魇珠?”

食婴兽靠吞食人的意念为生,意念在它们体内积蓄得久了,就会化为一颗妖珠,即魇珠,这是食婴兽妖力的来源,里头存了万千人的过往如今。食婴兽死后,魇珠也会渐渐消散,好在阿织强撑着醒过来,从兽体内取出珠子,用灵力禁制把它护住。

魇珠里存放的意念或许散了些,不过,想要证明姜瑕究竟被谁人所害,足够了。

阿织道:“事实究竟如何,看一下这颗魇珠,不就知道了?”

姜衍本是怔忪的,下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狠厉,伸手就要去夺魇珠。

好在姜簧心中早有判断,一道灵诀将姜衍推开。

有了魇珠,其余人再不好说什么,只等姜簧定夺,阿织却不罢手,她握着断尺,朝姜衍走去,“你嫉妒我师父天资比你好,本事比你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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