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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浓稠,如晕不开的墨。风到了这里也望而生怯,躲进了某个角落。
街道异常安静,霓虹残光给万物添上一层朦胧诡艳的色泽,幻似梦境,四野沉寂气氛如溺深海。
诊所小楼的一侧,专供机械进出的门缓缓打开了。
老旧金属门经年不用,发出几声不太利索的刺耳响动,一架机甲缓慢走了出来。
金属门像是怕动静招惹来什么恐怖东西,“梆”一声紧紧关上,把机甲抛弃在空旷的夜色中。
机甲是随处可见的“a”字形款式,十分普通,远远达不到战用制式。墩头墩脑,没鼻没眼,老实无害,火力输出只有一门能量炮。
按照整体磨损程度来看,炮口光滑锃亮,像充门面的装饰,反而关节老化迅速——
平时用来搬运重物,或成为赶路载具,是个还没见过血、开过刃的新兵蛋子。
它原本支离破碎地躺在诊所仓库的角落,十分钟前在白枢手里重获新生,仓促上岗,距离上次工作已经过去了两年。复位的四肢依然僵硬,正不知所措地和机油生疏磨合着。
白枢稳坐驾驶舱,已经把机甲的全部功能调试完毕。
机甲行走间带着金属摩擦的森冷声响,踏入街道,他看清了诊所正门躺着刚才的突袭者——
一具巨大尸体,两米有余,狰狞的头颅滚地、被劈成了两半,复眼满是不甘恨意。
是一只节肢类虫族,深青色的甲覆盖全身,坚硬如钢铁。依然怒张的虫翅宽而长,色泽绚丽,像绷紧了的半透明韧劲软甲。抻直的三对步足有人的手臂粗,强壮有力。大张的口器仿佛布满紧密刀刃,拥有着撕碎一切的致命绞杀力。
弹药充足的四门枪炮和绞刀机关配合,才堪堪杀死了它,很难想象人在直面它时该怎样逃脱,几乎不可能有生还几率。
这就是黄昏刚到,挨家挨户立马紧闭门窗、躲在防御装置后的原因。
奥德莉的动作很快,白枢驾驶着机甲赶路没几分钟,机甲控制屏上已经收到了星盗仓库的信息简报。
白枢想起离开诊所前,奥德莉极为不赞同、并谴责他对小崽不负责任的话——
“你应该清楚,这架机甲的防御等同废铁,别指望它能带你杀出重围。我希望它的作用是带你去看一眼外面的情况,再载着吓破胆的你返回。”
“再次提醒,只要受到一点震荡颠簸,你执意带走的小崽就会受伤加重。”
a型机甲稳步行走在街道上,穿过安静的茫茫夜色。
白枢侧头,看向安放在驾驶座边的小型医疗舱。
舱室有保持体温的装置,暖光温柔覆盖着黑色小团子,小龙崽依然在昏睡。不睁眼的小龙崽缩成小小一团,哪里都是黑色的,像一只圆滚滚的煤球。
他能感受到医生对自己这位冒昧造访者的善意,很感激她的好心提醒,却拒绝了把小龙崽留在诊所的建议。
那位女士人很好,但看小龙崽的目光实在太狂热了……
以防在他走后小龙崽成了解剖样本,他不得不警惕地把崽连同医疗舱打包带走。
他提起医疗舱抱在怀中,垂眼凝视着小煤球。
一般来说,生存艰难的生物,总会在风吹草动时立马躲起来,惜命是本能。
在废墟面临爆炸,这只小龙崽竟然不顾一切冲过来救他……
明明那么小一只,稍微风吹草动就会丧命……
驾驶舱内太安静了,仪器和机械运转的白噪音熟悉而久违。
白枢疲惫太久,本能生出一丝松弛,思绪慢慢瘫软散乱,陷入一团空白粘软的棉絮,整个人恍惚昏沉,好似正溺入深渊……
直到小龙崽微微动了动,他心绪回笼,才惊觉刚才“戒断反应”来了,眉心郁气一瞬即逝。
医疗舱中,小煤球露出一截颜色稍浅的肚皮,还有一只短短肉肉的小爪爪。
想到小龙崽正忍受着疼痛,他心疼地试探伸出手指,小心摸了摸粉粉的小肉垫。
触感柔软温暖,让他的心又酸又软。
他看着小团子,片刻后,轻声开口:“不要死。”
小龙崽依旧昏迷不醒,爪尖上半粒米大的指甲微微拢了拢,触了触他的指尖。
他屏住呼吸,不敢确定刚刚的触碰是不是错觉,又用指尖轻轻顶了顶小肉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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