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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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衍打量着眼前这凌凌水波聚成的人影,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那人影脸上浮现出一丝恍惚,就像是在回忆许多年前的往事。
然后,他回过神来,微微躬身:“小人沈辂,原本只是一株成了妖的菖蒲草,后来不幸身死,如今的确只是一缕残魂而已...”
“至于奚元她,”
沈辂顿了顿,继续道:“我曾经与前世的奚元相识,这些前尘往事,您看看我的记忆便都知道了......”
说话间,清水凝成的人影缓缓消失,随后,水珠重新聚集在空中形成了一面水镜,千百年前的往事在这面水镜里再次倒放:
骤雪突袭,一处洞府前的积雪已经不知不觉地深至两尺。
这洞府前跪了个瘦弱的身影,趁她偏头时,穆衍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正是奚元。
此时,奚元正随手抖落斗篷上一层又一层的积雪,期间还不停地打着冷颤。
接着她又深深的叩拜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求父君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她头埋得很低很低,可是口鼻间的白雾一团又一团的挣扎着盘旋上升至她头顶,就好像知晓她的心思一样不肯死心。
凌霜之下,这处洞府前的红梅赛雪欺霜,在料峭的寒风中格外艳丽,而奚元跪在空荡的雪地里,手指僵硬泛紫,动弹之间,仿佛断指之痛。
奚元跪在这雪地里已经多个时辰了,她感受到指尖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可是这些都远远不及心疼。
来之前,她不是不知道父君性情寡淡,对她们母子的情谊更是浅薄,可是……
她俯首作揖,大声喊道:“母亲缠绵病榻久时,如今病重垂危,父君当真如此狠心,连见一面都不肯吗?”
在漫天的飞雪里,她的喊声被狂风裹挟而过,零碎地散落在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雪地里渐渐地跑出了一道身影,她高声喊道,“大人,你快回去看看吧,夫人她……”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奚元就已经扶着侍从的手慌忙地站了起来,她口中念着诀,片刻后,眼前的场景便陡然转变。
眼前的妇人倚着枕头,眼睛半开半合,絮絮念着些听不清的话。
许是膝上的新痂破了,或是腿麻的缘故,奚元腿一软,立时跪在了妇人身前。
这妇人高高梳着发髻,眼角眉梢细细描了妆容,只是眼泛泪光,神色怔怔的似还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奚元知道母亲等不到了。
洞内灯火暗淡,四寂无声,奚元抬头只看见母亲和她的影子被孤独地投射在墙壁上,而她父王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相见。
良久,奚元耳边多了一声长叹,声音低浅:“罢了。”
榻上的妇人突然挣扎着起身,一只手向她的眉间探来,继而,另一只手牢牢攥着她的袖子:
“此后万般祸事,你孤身一人,小心应对。”
妇人叮嘱了最后一句话,终于彻底咽了气。
奚元麻木地从地上起身,只见母亲垂下的手指尖上还沾着一团白色的雪。
她侧脸对着梳妆台上的流水镜,镜中是自己已被雪染白的眉,此刻,她脸颊湿润,泪流满面,左边眉上的雪还未来得及融化。
她刚站起身来想往门外走去,却突然双膝磕在了地上。
侍从急忙扶着她就近坐下,奚元掀开衣摆,只见双膝呈青紫之状,细看还泛有诡异的青色,十分可怖。
侍从看着如此情形,顿时害怕地大叫起来:“毒!您这是中毒了!”
奚元思索了片刻,却反而凉薄地笑了起来,“如此,遂了他们的意,倒也省了我自己折腾了。”
她转头对侍从道:“此事就此作罢。”
“您不追究吗?”那侍从继续问道。
奚元摇了摇头,她向西方望去,窗外雪花飞洒,一粒一粒在空中轻飘飘的荡悠,最远处是一座奢华至极,灯火通明的洞府。
狠厉的声音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恨意自她唇间溢出:“我与族中恩断义绝,从此生死无关!”
奚元从族内离开,她觉得她快要死了,她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只是随意地找了一个山洞蜷缩在里面,她想就这样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等啊等啊……
可是,她竟然没有死。
奚元慢慢地睁开眼之时,她身上原本翡翠绿色的毒素竟然在一点点地消退,颜色几乎已经变成了青绿之色。
这时,她的视线里是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药园里,沈辂带着斗笠,挽着衣袖,正举起铲子刨土。
奚元一声不吭地等着,待沈辂十分熟练地种完好几株草药后,他才终于转过身来,此刻,奚元看见了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是你救了我?”奚元毫不感激地问。
沈辂咳嗽着,咳了半晌,时间之长甚至令人怀疑他是怎么用这幅病躯搬动奚元的。
咳嗽声终于停了,他露出一个十分虚弱的笑容,“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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