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人面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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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的天一下子就变了，承乾宫的黄琉璃瓦被擦了又擦，比折射的阳光还亮，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看的浣碧咋舌，这边这个一丝不苟开始给海棠花松第三遍土的，还是前日那个惫懒得掰扫帚上的芦粟穗玩的品儿吗；那两个拿幡布扣墙角灰尘，真的是成天结队往外野打牌投骰子的佩儿菊青吗？

流朱从内室里出来，看他们这一个比一个乖顺的样子，低头啐了一口：“来承乾宫半年了，怎么没见这么伶俐过？！”

底下人诺诺不言，只当没听见，当时谁知道莞贵人真能发达啊。

“若不是小主仁慈，你们早被换掉了，像余答应之前那一批被分配到浣衣局的太监宫女们一样。”浣碧应声，她身上穿着内务府新贡来的浣花锦，婷婷立在那里，很有主人的派头。

底下人又连连念道：“小主大恩大德，奴才定不敢忘，定全心全力侍候小主，这辈子，下辈子，都要给小主当牛做马。”

浣碧说完话，也不再给他们好脸色，转而看向流朱。

“小主让拿些牛乳菱粉香糕，再煮两杯白豆蔻熟水1。”流朱说。

“小厨房里还有些毛栗，找个人去剥了壳，再蒸个栗子酥吧。”

想当初去内务府要这些毛栗子的时候多不容易，拿着银子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讨到半袋。现在还没到发放月例，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太监们便巴巴的要送些新贡的东西来。

哼，真是风水轮流转。

……

听到有活指派，台阶下侧着耳朵一直偷听的宫人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争先恐后的嚷嚷着要去小厨房剥栗子壳。

流朱呸一声，德行，毫不客气的点了太监小硕子和宫女晶清两个人，二人一皆脸积极，像是恨不得在准备吃食上以头抢地。

为莞贵人(以后的莞妃莞嫔莞贵妃)准备栗子酥，义不容辞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让劳动的光辉普照大地吧！

大早上就去内务府领物件的小允子刚回来，就见同事们眼里放光的刷刷向他……手里的大包小包看来。

“允兄，放下那个包裹，让我来！”

这边，重重门阑深掩间，千金难求的茵犀香徐徐燃着，错金仙鹤博山炉上有薄烟渺渺升腾，初现仅半片丝缕，须臾间却游遍了整座宫室。

着蟹壳青弹墨藤纹绸衣的莞贵人端坐在一张红木小几前，对面是穿了杏色花软缎对襟的淳常在。

红木桌子上散落的几个三彩挂蓝盘子里已没余几块糕饼，甄嬛好奇的窥对面那人并不显鼓胀的宫装腹处，实在不得已按住了她伸向芝麻关东糖的爪子。

淳常在一脸委屈：“莞姐姐？”

甄嬛冷面无情“左手藏的是什么？”

方淳意沮丧着脸，不情不愿的把左手从背后拿出来，肉乎乎的小手摊开，一枚光滑细腻壳发亮的蛋黄酥赫然躺在油乎乎的手心上。

“……”饶是甄嬛早就知道她这饿死鬼投胎的德行，现下也不由的感觉噎的慌。

“一盘紫薯馒头，一盘豆沙牛乳包，一碟核桃粘，一盘蛋黄酥，一盘糖瓜糖饼……只除了一道雪梨山楂卷动的少些。你要不要自己数数？”

方淳意上看看，下看看，不说话。

“别人来我承乾宫，是提着厚礼明里暗里打听消息。你方淳意呢？一天来吃七八顿，是打量着要把我整个承乾宫吃没不成？”

方淳意摸摸还不太饱的肚子，瘪着嘴看甄嬛。

甄嬛看她这样，就想起自家贪嘴的小妹玉娆撒娇时那出如一辙的可怜的样子，想硬下的心肠没能硬下来：“你这样吃，消化不动的，歇会儿打打络子走两圈，流朱去蒸了牛乳菱粉香糕，待会再吃。”

方淳意眼睛一亮：“好耶，牛乳菱粉香糕！流朱姐姐蒸出来的牛乳菱粉香糕最好吃了。”她又无情打采的趴桌子上，“上次来承乾宫都没有吃够……”

甄嬛噗嗤一声笑了：“那是怕你吃胀气！讨吃鬼！”

方淳意在枣红色软垫上扭来扭去：“莞姐姐～”

甄嬛笑着点她鼻子，不说话，眼里是细碎的星光。

别人的心思都弯弯绕绕，只有淳儿，是只要有一口吃的就永远不会发愁的模样。

她甄嬛不是这样，但希望这人永远这样无忧无虑，正如希望自家玉娆永远无忧无虑一样。

“哗啦哗啦”，一侧黄水晶球坠的珠帘被拨开，头上别了一只桃粉绣球花的浣碧走了进来。

她没说话，微微侧身拎上那一沓沉沉的珠串，在她身后，端方大意的美人跟着走了进来。

正是沈眉庄。

沈眉庄今日穿的素雅级了，湖蓝色掐青金柳絮暗花长裾拖地，流云般的杭纱缎子随她的步伐起起伏伏，椭圆形的芭蕉髻梳的庄谨，墨鬓发周浅浅缀了些翡翠拟叶的梳蓖，耳戴赤金垂心耳坠，修长的颈子上挂着白玉玫瑰花链子，双腕皆缠赤金佛手提蓝的钏子。

“姐姐可是刚从慈宁宫回来？”甄嬛笑吟吟道。

“呦，这双眼睛愈发厉害了。”沈眉庄提了提裙摆，坐在浣碧搬来的大红酸枝文竹方凳上，戏谑的睨了甄嬛一眼，“什么都能叫你看出来。”

“可不是嘛，眉姐姐，方才我偷偷藏了块蛋黄酥，酥还没捂热乎呢，忽的就叫莞姐姐拿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的。”趁机塞了一块山楂卷的方淳意跟着起哄，咋咋呼呼的样子让一向在她面前自诩稳重的甄嬛看的直想掐她小脸。

“眉姐姐给评评理，说淳儿该不该打，这一桌子大的小的零嘴，全叫她一人给吃干净了，特别是那碟核桃粘，一星碎杂都没有！”甄嬛扭头看眉庄。

眉庄这才看那张铁梨木镶大理石鼓腿彭牙罗汉床中间的红木小几，不看不知道，一看眼皮一跳。

不大的桌子上累着的数目不菲的唐三彩瓷碟，几乎都是空碟。

沈贵人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跳动的眉头，一脸无语的看着对面又开始吵吵闹闹的两个人。

都是美人，也都是正正经经选秀过来的，怎么就，嗯，怎么就这么跳脱呢？

说着两个跳脱鬼，笑容却不知不觉蔓延到唇角。

刚刚在慈宁宫，也是笑，每个人都坐的端庄大气，从最靠近太后她老人家的芙蓉淡杏色绫衣的庄贵人，到最末位湖蓝素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