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傥风流
“两位爷，快快里面请！”老鸨弯腰小跑迎上来，语气张扬，音调极高。
她摆出请的手势，两眼一眯露出谄笑，精明算计难以掩饰，皱纹挤满额头，鼻旁那颗庞大凸鼓的黑痣格外乍眼，脸上的操劳沧桑是用多少胭脂水粉都无法遮掩的。
楼岑从腰带中掏出一个满满当当的金边绣花荷包，“小爷我要最好的观位！”
“得嘞，爷。”老鸨眼前一亮，立马双手接过，跑到前方引路。
江寄雪刚要抬步跟上，被门口的小厮横手拦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瞧你这穷酸样，有钱来这里吗？还不快滚！”
真是狗眼看人低，人穷被狗欺。
这次江寄雪没有立刻火气上头想要揍对方，而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打扮。
即使是用了她家大半年的银子买来的新布，在他人眼里就是垃圾破烂，是穷人特有的标签，甚至眼前的这个小厮穿得都比她体面。
接二连三被叫穷鬼，被唾弃嘲讽，无力感将她紧紧包裹，无力获取尊重，无力讲求平等。
在这个权利与物欲纵横的时代，穷人就是世道的失败品，他们好像生来就该被奴役，被歧视。如果有幸得到上天垂怜施舍，披上华服霓裳，内心逐渐被同化，而后正义凛然地批判世上的败笔，以此凸显自己的高贵。
循环往复，自尊作祟，人踩人升。
难以想象江氏夫妇在这夹缝中生存的艰难，江寄雪只觉内心苦楚。
她一定要出人头地，绝对要打脸那些欺辱过他们家的人，让那些人跪在江氏夫妇面前磕头认错。
楼岑停下脚步，满带怒意回头，还未及张嘴破骂，前面的老鸨抢先一步过去，一巴掌呼在那小厮脸上，“这姑娘是我们这里的贵客，岂由得着你胡说八道！”
打骂难以解气，临走时她还啐了对方一口，“不长眼神的狗东西！”
两人已跟着老鸨走出很远，慕清衍仍站在原地，目光环视四周，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慕！清！衍！”楼岑不耐烦转身，“你在后面墨迹什么？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慕清衍轻咳一声跟上。
他们被老鸨带到正对舞台的最佳席位，三人并排而坐，楼岑居中，江寄雪为右，慕清衍在左。
台上红服舞妓浓妆艳抹，俏丽黄花绽放于额头，随着奏乐翩翩起舞，舞姿优雅，身轻如燕。纱袖挥舞，时而横展于空，时而上下翻滚，牵动着台下观赏者的心绪。
“小爷要见你们醉欢的楼头牌”楼岑倚上椅背，抬起右腿，长臂搭在膝上。
“多谢爷赏脸我们家笙儿，但笙儿不对外接客，真的是对不住爷的一片心意。”老鸨满是歉意，“不过下一个就是笙儿的节目了，爷这位置绝对是看得最清晰的！”
楼岑无奈颔首。
老鸨又带上盈盈笑意，“客官们还有什么吩咐？”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上来！”江寄雪拍案，她转头对楼岑低语，“你先给姐记上，以后姐当官了连本带利还你。”
楼岑被她这可爱的样子逗笑了，“雪雪这是要拿小爷当小弟了？”他拍上她的肩，“既然是小弟，就不必和我客气，如果雪雪执意要偿还，那就当成人情债吧。”
看起来善良单纯，没想到这么会算计，钱债易偿，人情难还啊……
“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小小年纪这么精明。”江寄雪指了指他的鼻尖。
楼岑只嘿嘿一笑，扭头吩咐老鸨，“再给小爷来几个漂亮的红牌。”
“没问题，两位客官！”老鸨转头走向最右侧，“这位客官可有吩咐？”
慕清衍瞥了她一眼，牟中的寒意冰封千里。老鸨不觉颤抖，立刻小跑离开。
随即在一声声嬉闹声中，小厮一手提着几壶酒，一手拿着三只酒盏，向他们快步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五彩斑斓的纤细姑娘，个个肤白貌美，身形动人。
小厮在桌上摆好酒具后退下，姑娘们分成三波分别伺候他们。
毫无疑问，只有一位姑娘过来服侍江寄雪，她个头矮小，面上的雀斑难用脂粉掩盖，眼睛水灵，一副乖巧模样，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让江寄雪一眼就很喜欢。
主动去敬酒慕清衍的姑娘都被他的黑脸吓走，尽数跑去楼岑身边，楼岑被一群天仙围绕，白嫩细手在他身上来回游走，时不时送到嘴里一口小酒，他满面春风，很是享受。
小少爷就是玩的花。
江寄雪不忍白眼翻过去，接过乖巧姑娘递来的酒杯，轻声询问，“请问姑娘芳名？”
“客官唤我碧春便好。”碧春喏喏回答。
“如此好听的名字。”江寄雪微笑夸赞，抬手招呼她坐到自己身旁。
感到有目光投来，江寄雪看过去对上慕清衍，但对方并没有在看她，而是皱眉盯着一旁沉迷酒色的楼岑。
自己真的是太疑神疑鬼了，都怨之前那黑影，搞得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江寄雪扶额摇头，肩上突然传来按揉之感，身旁的碧春已走到她身后，为她舒缓肩颈，她道谢后闭眼享受起来。
耳边的嬉笑声骤然消散，传来了楼岑的怒吼，“你不是说不出手干涉我的吗？！干什么吓走我的美人们！”
随即慕清衍不怒自威，声带笑意，“阿岑，兄长我可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你动了！你就是动了！”楼岑腿脚踢腾，“我就是看到你眼神动了！”
“你给我走！”楼岑拿起桌上酒杯狠狠砸向他。
慕清衍没有躲任由酒水洒满胸前，他轻叹一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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