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儿,醒一醒,醒一醒!”
废宅里传来几声缥缈的呼唤,不断轻叫着熟睡的人儿。钟寒惘惑地眯瞪开眼,一个熟识的虚影逐渐凝汇于瞳心。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双眸,没有错,钟酋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身前。
“阿娘?你不是……你怎么会来这?”钟寒异然问道。
“快跟我走,来不急了!”
钟酋急切说着,一把拉起地上的钟寒。两人忙忙开门,可那门不知锁了什么东西,怎样都打不开。钟寒执起伏枭意欲砸门,就在这时,大门乍然从外破裂。
陈风等人疑惑地进门相探,奇问道:“兵神?”
钟寒在光芒中警视着,她紧执着虚无的母亲步步后退,眼中的同伴,也逐一模糊成了当年的兵卒。他们冷眉站定,憯急地说道:“大王遗令,冶夫为其生前所爱,命其全族陪葬相随!”
废宅里的景象瞬时被记忆腐化了,钟寒忘了一切,又归入到了那个十二岁女孩的身体里。她惊眉欲问,然而来人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钟酋更是不知何时拔出了佩剑,在他们围来之前,开手就劈了过去。
“钟酋,你敢抗令?!”男人呵叱道。
钟酋不说话,仅是一剑又一剑地抵挡着刺来的长戈。不一会,几个近身的小兵就重伤卧地。钟酋携女向外逃去,可窄小的门口立时封上,更多的兵卒将她们堵个水泄不通。
“认命吧,你们逃不了的。”男人嘲讽道,“等你们死后,我会给你们全家留个忠名。”
玄英张大了双眼,但也顷刻缓过神来。她转眸四顾了一下,在来人步步逼近时,她迅刻拿出伏枭,掷向围来的秦兵。前面翻倒的士兵一个后仰,带着后面的人都摔跌下去。玄英扯着劲侧甩,剑筝顿然飞旋回来,在她的牵引下砸毁一旁的窗棂。
“玄儿!”
玄英回望诧愕的母亲,钟酋没料到,女儿这么快就把筝武弄熟了。两人对了下眼神,趁众人起身之际,一齐从窗翻跃而去。
“阿娘,阿爹在哪?阿爹怎么办?”
亡命长途上,玄英喘着乱气,焦炙地问向母亲。她跟着钟酋跑上一条狭路,泥道崎岖,她一连踬仆了好几次,双膝都渐渐渗出了血丝。但玄英顾不得一切,只是反复问着同样的问题。可不知走了几个日夜了,钟酋仍旧寡言无声。她拖着女儿疾步奔跑着,直到爬向一个险峻的山头。
遽然间,钟酋直直僵顿住了脚步。玄英清楚地聆见,阿娘倒吸了一口深痛的冷气。
她顺由母亲的视角向下瞰去,只见下方长队中,无数白衣人拥着秦王的灵柩前行。披甲的士兵俨然跟护两侧,而棺木之后,浩浩荡荡地拖着一群陪葬的男女。
“阿……”
玄英下意识启唇相唤,但半张的嘴即刻便被母亲捂住,就连执筝的手,也被钳得动不了分毫。玄英皇迫地哀望钟酋,她绞锁的眉头不断地挤出几个字:救救阿爹。
钟酋心如刀割,然而所有的悲恨无奈,皆化成了掌下的力度。她死死制住女儿,低声肃言道:“下面的守卫少说也有上百人,我能以一当十,你能以一当百吗?”
玄英刹然滞住了,她凝注着母亲,双瞳被风中的飘雪割出浓烈的红。
“做不到,你下去也是陪葬!”
钟酋如是说道。
飞霙落降,合着山下白色的人。玄英沿着凄栗的号声轻轻低首,看那一队兵卒驱着众人走向墓穴。冶夫在粗暴的推搡下摔跪在地,他还未立起腰身,背上就又扔来一个恐悸的孩童。冶夫绕着缚绳回首,扶起那个惊颤的小奴,紧接着,一把长矛便从胸贯来,穿透了两人全部的声息……
“别看了,走吧……”
捂在玄英嘴上的手掌向上抚去,紧紧遮住了她的双眸。但钟酋口上这样说着,脚下却也一样挪动不了半步。而她掌心后的那双锐目,更是在指缝间瞠出寒光。
玄英坚执详视着,将每一个殉人的悚惧与痛苦牢驻心间。
所有陪葬者,不论生,不论死,通通都扔到了墓穴之中。关阖的室门如同一把刀斧,经历了最后一下的击叩后,沉沉斩向玄英的心魂。
雪落无声,命殒无形。禁门锁了哀怨,逝风吹了悲鸣。待门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拍打声也消尽了,天地间便只剩下一片空寂的清白……
女子怔怔凝伫着。少时,山下的兵卒都不见了,她身旁的阿娘也不见了。唯有霜雪还在纷纷回转,次次地入眼迷心。
玄英逝在了冰雪,而钟寒复生于杀肃。当她重背起斜落的伏枭,失神走下冢山后,寒风也在缕缕交旋下,挟裹着她走向更深一层的魇梦……
夜冥冥无色,云翳翳无光。西集市上,一个披蓑戴笠的男子跺了跺鞋上的积雪,好奇地凑向那一团围吵的人群。只听那些人骂道:“你们凭什么升价?沾着国难发财,真没良心!”
被中心围攻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挡着身后的一车粮食,迷惑应对着四来的指责。他持起防身的棍子问道:“我只是个运粮的,你们找我做什么?”
“运粮的?哼,一样是他们的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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