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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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清闲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春节将近，香汀镇上到处都是流动摊贩，卖着糖块和烟花炮竹，一箱箱的饮料和年货堆在小卖部门口，过节的氛围很浓。

孤儿院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忙碌起来，就算是物资匮乏的地方也应该过一个年，可保育员们去忙了，谁来照顾更小的孩子呢？

自然是那些相对年龄较大，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们。

孟止舟自然也在这个“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分类之中，他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了寒假作业，之后就是无尽地守在幼儿房里。

幼儿房里的床不能称之为床，更像是小笼子，本意是防止孩子们乱跑导致出事，但是放眼望去，一个一个的不锈钢笼子床，更像是关着什么动物一样。

幼儿房的孩子们和在孤儿院里面满地跑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有的是先天性心脏病，有的是唐氏儿，痴呆和脑瘫的也不在少数，梦兰孤儿院收容的这类孩子不算太多，但是架不住保育员的数量少，梦海作为最大的男孩子，现在整天的时间都被孤儿院的工作安排的满满的，就连在幼儿房都要支个桌子写作业。

大概是注意到孟止舟看着书都在发呆的样子，梦海停下了写作业的笔，声音温和地对孟止舟说道：“舟舟？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出去找梦婷他们玩去吧。”

孟止舟摇摇头，他不是真正的孩子，也没办法和其他孩子一样沉浸在简单的游戏当中，于是他反过来安抚梦海：“没事，我在想事情呢。”

梦海“哦”了一声，接着用挤出来的时间写寒假作业。

这就是清晨的幼儿房多数时候的情况。

等到幼儿房的孩子们起床，就要给他们穿鞋穿衣服，间或有孩子哭闹，梦琳和其他孩子搞完了卫生也会过来帮忙，随后留下几个人在幼儿房照看那些行动不便的孩子，其余起床的孩子像赶鸭子一样被赶进食堂。

餐桌旁边的电视已经被打开了，上面播放的是天气预报，图片切换很快，吸引了这些幼儿的注意，孟止舟这些照顾者这时要做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在幼儿们看电视的时候喂他们吃饭，孟止舟照顾的是一个唇腭裂的孩子，吃着吃着总有粥漏出来，这个除了兔唇还有其他脑部疾病的幼儿呆呆地看着电视，一双澄澈的眼瞳映射着电视机的屏幕，吞咽着孟止舟送入嘴里的粥。

……漏粥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手不太稳吧，孟止舟苦笑着看向自己有些不太听控制的手，用围嘴擦了擦这个兔唇幼儿的嘴角。

明明年关将近，梦兰的气氛却渐渐低落了下去，残疾的孩子陆续增多，过年的各项事务和孤儿院繁多的工作积攒在一处，就连梦婷这样活泼开朗的孩子都渐渐没了笑容，更别说梦逸梦华这种本来就内向的孩子。

还不用承担责任的小孩子们不懂为什么大孩子们没以前那么快乐了，以前有时候会来给他们讲故事的梦琳梦海现在很少过来，他们问过保育员，得到的只有含糊的回答。

苏黎未尝不知道这样去变相剥夺孩子们的童年有点残酷，但是孤儿院家家如此，年年如此，从他以前加入梦兰孤儿院开始，院长就告诉过他，孤儿院里面大孩子照顾小孩子是常态。

苏黎送走过一些被领养的孩子，被留下的残缺的孩子越来越多，有些病情严重送到了医院，从此就离不开病院，还有些运气不好的，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孩子们的年纪很难支撑他们明白什么是死亡，有时候，苏黎只能告诉他们，那个离开的孩子去了病院或者已经被领养走了。

看着其他孩子听到“被领养”时候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苏黎有种奇异的愧疚感。

这个相对偏远的南方小镇，愿意来这里的孤儿院的人本来就少，愿意领养有疾病的孩子的人更少，每次接待来领养的夫妇，苏黎都很难忍受孩子们“被挑选”。

但是这也是无力的愤怒。

这里绝大多数孩子的命运，要么是长大后被送到专门收容特殊人群的福利机构，要么就是在社会上孤独一人打拼奋斗。

苏黎和同事张苗聊过这些事，张苗比苏黎看得开一些，社会本来就不公平。

苏黎路过餐桌，看见自己动作都不利索却还在照顾更小的孩子的孟止舟，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伸手接过孟止舟手里的碗：“我来吧。”

孟止舟没拒绝，他的身体确实不适合长时间举着碗，孤儿院的情况他也清楚，苏黎也算是分身乏术了。

“咚”的一声忽然响起，吓了众人一跳，随后梦逸很突然地哭了起来，孟止舟连忙转头，梦逸照顾的孩子把粥打翻在了地上，这一哭就好像是连锁反应，在场的容易被感染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哭了起来，其他的保育员也被惊动，大家连忙放下手上的活，就连本来在帮忙搬菜的林琪都跑过来探了个头看看情况。

周围那么多的孩子需要安抚，而梦逸一时半会儿又停不下来哭泣，孟止舟当机立断，牵着梦逸的手走了出去，迎面撞上林琪。

也不知道林琪是天生的基因好还是因为最近到处跑来跑去变相锻炼了身体，她反而越长越高，结实但高挑，站在孟止舟面前像一棵小树，她低头看了看孟止舟和还在哭泣的梦逸，问了句：“怎么回事儿？”

梦逸抽泣着：“我不知道……我就是，没办法把饭喂到他嘴里……他老是吐出来……我也好饿啊……”

林琪听梦逸断断续续说完这件事情，皱起眉头：“……男孩就是麻烦。”

梦逸闻言哭得更凶了，孟止舟无奈地把食指放到唇边，示意林琪少说几句，林琪叉着腰，脸色依旧很臭，总归是闭了嘴。

餐桌上依旧兵荒马乱，好在是每一个保育员多少都掌握了哄孩子的技巧，暂时控制住局面，一个保育员接替了梦逸的位置，又过了一会儿，哭声才慢慢平息，剩下餐具碰撞和电视机的声音。

苏黎用纸巾擦了擦手，走出来看见已经被孟止舟哄着停止了哭泣的梦逸，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孟止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知道梦逸为什么哭，是因为那种做了自己不想做而又必须做的事情产生的委屈，只是梦逸表达不出来，他只会说是因为那孩子不喝粥把粥打翻了，因为自己肚子饿。

他觉得，或许梦逸意识不到自己实际上是在委屈，才能在孤儿院活得更快乐一点。

所以孟止舟只是回答说，那孩子把粥打翻了，而且梦逸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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