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万缕的气流钻进苏惊梧经脉，她像一片被撑开的叶子，迅速膨胀了起来。
昏沉的，阴暗的，血气冲天的画面如浮光掠影。
她看到满地黏腥和碎成块的器脏，有人在痛快狂笑：“神髓是我的了，这陆兆丰又要面子又要里子，瞻前顾后的，几十年都没得手，竟然被我捷足先登哈哈哈哈哈哈。”
每一处气穴都像被长针扎过，全身的骨头也像碎了，稍一动，骨片锐利的边缘就在筋肉之中刺戳。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是怎样的一生，要经历这些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苏惊梧忘记了自己是谁，身体里有澎湃的力量在汹涌翻搅，支配着她站起来。
凌乱的画面散去，纷杂的声音还在回响。
“它选了你，我也是。”
“伏星龟成年后才会长这种星纹，等我背上长出星星的时候，你会来看我吗？”
“好好好，小蛇灯给你留着，等你回来。”
它们来来去去，如花火炸落，又归于沉寂，是炙热后残余的寒星，卷起空茫无边的寂寥来。
又是怎样的一生，留下了如此遗憾。
气旋在她脚下升起，碎叶残根在暴虐的风涡里化作锋刃，接连在禁制铁门上撞出白色电花。
阻我者，死。
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石穴中睁开。
禁制承受不住地发生嗡鸣，石丘“轰”地一声，震成了碎片。满地狼藉中，一只浑身是伤的橘白花猫从石缝里蹿了出来，呜鸣着逃走了。
苏惊梧发了疯地跑，那道苍老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紧紧缠着她。“别回头，不要停下来！”
她穿过乱石，穿过荒林，穿过溪涧，把一切都抛在身后，要奔向一个人，从举世疮痍中把他留下来。
他是谁？
不知道，她不知道。
只有一缕朦胧的意识引着她，跑到了山崖边。
高大的枫树静静伫立在那里，盘虬的树干直戳云霄，张开了遮天蔽日的枝桠，红叶怒放，如赤霞垂降，点燃了整个山头。
风过枝桠，绛彩荡漾，满树叶片起舞，拍打间发出窸窸轻响，像有人在低声絮语。
那树下应该有一道背影，披着流缎一样的银发，总是无动于衷地看云海变幻，斗转星移，时间在他身上像静止了，万物生灭，都与他无关。
他是谁？
一个名字就要从脑中破土而出，虻虫又扇着翅膀撞进来，拆骨吸髓，心上的口子“撕拉”一声，破开一个大洞，洇出无尽的潮水，一寸寸漫上来，淹没了她的口鼻。
苏惊梧快要不能呼吸了，耳朵无力地耷拉下来，四肢早已瘫软，爪子还在不甘心地往前挣扎。
仙尊，她开口喊了出来，像呼唤过千万次一样。
极轻的脚步声朝苏惊梧靠近，一双云纹白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神志像云烟一样慢慢散去，苏惊梧痛苦地呢喃，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在枫树扭曲的枝干和垂到群山之间的残阳下，脏兮兮的小猫疲惫地阖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温暖的木质熏香包裹着她，逐渐驱散噩梦，朦胧间，苏惊梧听到一道耳熟的声音。
少女轻快地说：“师兄你看这窝狸猫，吃饱了就睡，挤在一起睡得真香，还是当猫好啊，什么都不用管，天也不会塌下来。下辈子我也做只猫好了。”
跟苏惊梧之前在知合院不小心睡着时梦到的一样神采飞扬。
“你又来喂它们，这小东西看着憨态可掬，都野得很，你养不熟的。”有人回答了她，听起来也很年轻，但语气有种常年持重的沉稳，只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放松。
苏惊梧莫名感到一种畅快和向往，好像这就是少女的心情，只听她回道：“为什么要养熟，就这么无拘无束，等它们长大，这里的鱼吃腻了，就换个地方捉虾，没有烦忧，一生自由。”
远处传来沙沙的海浪声，推走了他们的对话，苏惊梧的意识在水波里起起伏伏，迟缓地苏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张软塌上，伤口都被包扎好了，但是全身从骨头缝到手脚心都一阵一阵地抽，疼得她打哆嗦。
这是个敞亮的书房，布置十分考究，文房十八宝一应俱全，各自摆在合适的位置，玉蟾蜍水丞冒着雾气，界尺沁着一层油润的光，看起来用了许多个年头。
案头的贝镇比巴掌还大，圆圆翘翘地守在桌上，花纹生得灵动，像个笑脸，主人应该是个有些雅趣的人。
瑞兽香炉袅袅升烟，正是她睡梦中闻到的熏香。苏惊梧没出声，又躺了一会，留神附近的动静。过了很久才听到推门声，是外面的院门有人进来。
“公子还没回？”
“没呢，掌门那边派人来唤，去了扶巽峰后一直没回。”
窗外飘着细雨，两个仙侍躲到屋檐下小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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