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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个艳阳天照下来，裸露的石块上潮气荡然无存，没有一点下过雪样子，若不是天还有些冷，几乎叫人以为这是春天了。
莫淮就是在这样一个晴和的艳阳天去了集市，这回一不算命二不讨饭，而是支起个摊子像模像样地做起了字画买卖。
懂行的人看他东西颇为齐全，且画作不俗，隶书狂草等不仅字写得好，文采更是斐然，许是以为是哪位隐居的名士，当即价也不议，掏空了钱袋子美滋滋地抱了一包回去。眼下莫淮不过刚开张半个时辰，东西就已去了一半，生意可谓相当不错。
可不论再怎么忙也忙不到莫淮这儿，他拉过一张小方桌，安安稳稳地坐着执笔挥墨，耳边是源源不断的交谈声，是老翁正点头哈腰地帮他给客人挑选字画。
若论见钱眼开，老翁当属第一。原先他正在街上无所事事溜达着，一看这边银子哐哐哐进账就什么恩怨都忘了，两眼直冒光，也不管莫淮乐不乐意，不由分说地钻进帐子里打下手。当然，客人递来的钱也都进了他的口袋。
字已写好，莫淮放下笔，道：“拿过去。”
老翁怀里鼓囊囊的还是往里塞银子，闻言没好气道：“你狗腿子断了还是没长手？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也没动，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意思，站在那十分得意地摩挲怀里的银子。
宣纸上墨迹未干，在太阳下泛着水光，莫淮笑了笑，淡淡道：“也好，我也累了，就此停笔吧。”
这不是活活断了财路吗！
老翁一听立马不干了，恨恨地抓走他面前的一幅字，“你个狗东西，那丫头不来给你打下手反使唤起我来了。”
他又很怕摔坏了卖不出好价钱，放到架子上时手下极轻，因此把那怨气全发泄给莫淮，“你糟老头子一个还敢老牛吃嫩草，看你败光了阴德，到地府等着下油锅去吧！”
“我怕是下不了油锅的，”莫淮一挥而就，一行大字盘在纸张上，矫若游龙。他拎着这幅字走过来：“不过她今日去天界找司命有事相商，顺手可以改一改你的命数，油锅还是刀山都少不了你的。”
“你他……”老翁话还没说完就被迎头糊上一张纸，墨水沾了他满头满脸。
接着莫淮又拿起卷轴给了他一脑袋，老翁眼冒金星地坐倒在地，他则事了拂衣去般含着笑走开。
才要俯身坐下，没由来的，莫淮忽然顿住了，抬眼向路上的人流望去。行人或慢悠悠地闲逛着或同商贩讨价还价，言行举止都极自然，看起来并没有异样之处。
但方才莫淮却感觉到被一道不善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放远了视线，一点点逡巡一草一木，那人似乎也发现了莫淮的举动，不一会儿那道目光又消失了。
莫淮的眼神落在一条小巷里，就着这姿势停留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然后很轻地扯了扯嘴角，又慢条斯理地坐下，微抬起头不经意般扫了一眼天空，那里高远湛蓝，轻飘飘的云彩之上是目不能及的天宫楼宇。
司命殿里一排排堆放命簿的架子高耸着，汗牛充栋，一眼看不见尽头。所幸神书有神书的方便，司命星君口中喃喃念出一串话语便召来要找的东西。
他指着悬在两排架子中间的书道：“就是这本了。”
唐齐毛遂自荐代替九九到天界研习已有三月之久，这人到哪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头一天来就跟门中所有同在研习的男子们勾肩搭背哥俩好了，第二天凑在南天门和千里眼顺风耳聊得热火朝天，没到半个月就跟天界的仙君仙子混了个脸熟，如今三个月之后，都不知在食神那里蹭过多少顿饭了。
说是来研习，倒更像换了个地方吃喝玩乐来了，况且天界天高皇帝远的，还少了族长的耳提面命，日子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而眼前这位司命星君也是托他的福才有机会得见，这么想着九九突然觉得以后回到族中也不是不可以替他挨一次骂。
九九紧紧盯着那本命簿，不等司命发话便问：“上面写的什么？”
命簿不似一般的凡书，不是由一页页纸张装订而成，而是无实体般明澈如水，若不是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九九几乎怀疑这根本什么都没有。
“别急，”司命说着在虚空中点了点，“这就打开看看。”
勾边的金光翻书一样哗哗闪过，最后停在其中一页上。唐齐仰着脑袋往上瞧，只看见两个字，奇怪道，“莫淮？莫淮什么？这后面怎么没字了，是不是还得翻一页啊？”
“对啊。”九九道，“我也只能看见两个字，是不是除了星君你旁人都看不见这东西？”
司命盯着命簿上亦是有些吃惊。
这世间万物凡为生灵，别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就是一只蚂蚁也有它的命格，生平都会被完完整整记录在命簿内，若是身死，记录便会被抹去，至今没出过一次错。
怎么这个叫莫淮的就只有一个名字？不该啊……
司命还是不太相信，他前后翻了翻，都是些旁人的记录，一人只有一页，这点倒是没有一点问题。
他不信邪地召来天命笔：“我再试试。”
三界生灵命格皆由天命笔载入命簿，至于这命格是什么全听从天意，天命笔会自行写好，司命只负责整理。
他本意是想让天命笔凑过去看看能不能把莫淮的生平给补足，结果天命笔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一现形就定在那里不动了，显然没有别的打算。
这下可以肯定这人命格无可更改了。
司命舔着后槽牙稀奇地“嘿”了一声。
“那这是，，”九九直觉这情形不会是好结果，“什么意思？”
“巧了，”司命一拍手，“我也想知道。方才你们也看见了，旁人的记录都是详细的，他呢，就一名字。我当司命这么多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碰见呢！”
唐齐问：“那这是好是坏？”
司命看着他：“你问我？你看我像是知道的吗？”
最后九九从他这听到和风雪一样的回答：我再琢磨琢磨。
记得上回族中的长老也说的是再琢磨琢磨，琢磨到现在没了下文，恐怕风雪和司命这儿也是相同的。
九九不自觉视线滑下来，有些垂头丧气。
突然，她听见司命惊呼一声：“不好！”
抬头一看，命簿上刚才还明亮的“莫淮”两个字变得时隐时现，如同明灭的灯火。
晌午时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带来的字画也卖得所剩无几，仅剩的几幅被老翁独吞，守财奴一样守着摊子想卖个高价。莫淮没他那么高的兴致，意兴阑珊地一个人走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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