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这天晚上,吴越临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东西写到差不多十二点半才去睡觉。
我嘴上说着要追剧,手里手里端着一盒牙签牛肉,一边吃着,一边探头探脑地在书房门口徘徊了好几趟。最后一次,他头也没抬地说,你别晃了,也不用站那么远,想进来就进来。
“哦。”
我慢悠悠的晃到他身后,凑上去看了一眼。内容我当然看不懂,不过看起来有些像论文又有些像标书。我问他,这是不是科研课题投标文件。
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意外,笑着说:“你竟然知道。”
我嘿嘿笑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他告诉我,这东西他已经写了好几个月,本月底截止,所以近期他午休、下班……只要有空都在弄这个,翻来覆去修改了好几个版本,院领导对他“寄予厚望”,但这事儿他看着挺悬,因为四医就没有搞科研的硬件条件。打工人嘛,领导要求了,必须迎难而上,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这事儿我有点儿印象,之前跟李媛聊天的时候,她好像听肖重讲过。吴越临跑到四医来当这个主任,其实挺“亏”的。那百万安家费,说起来好听。四医一个主任的月薪跟j一医主治医生的月薪差不多。一样是每天做不完的手术加不完的班,除此之外,四医还希望他把科研搞起来,领导三天两头谈话施压,却又提供不了什么资源。说白了,就是个坑。倘若他有能力把坑填平从里边爬出头,顺理成章能继续往上走。要是做不到,则会逐渐被边缘化,这辈子累死累活也就这样了。
“我就是好奇看一眼。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了,我再看会儿电视就去睡觉。”
见他一脸认真地对着电脑工作,我觉得捧着一盒牙签牛肉的自己特别像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我要刚转身出去,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这不争气的小心肝咯噔一下,忽然蹦出一个小水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问我,“牙签牛肉好吃吗?”
哦,明白了!
牙签牛肉可是他掏钱点的外卖。确实是我疏忽,竟然没有给他吃!我赶紧弥补过失,对他进行了一番投喂。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我喂他吃牙签牛肉的时候,他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对我的手指进行了撩拨。但看他那副全神贯注好好工作的模样,又不像故意的。我对自己龌龊的心思进行了深刻的检讨,又喂他吃了好几坨肉之后,他舔了舔嘴角,满意地点点头说味道还不错,我这才功德圆满,忙不迭退出书房。然后,这电视剧,真是一点看的心思都没有了。
没一会儿,我听见他打里边问我,最近工作忙不忙,明天上班吗。
吴越临并不知道我周六晚上忽然耳鸣手脚不听使唤脑袋发蒙喘不上气的事情。我不打算让他知道。
至于我忙不忙……这会儿公司里还有一群主播和运营小哥通宵达旦地在那直播卖鸡。如果我工作热情高,那我现在、立刻就可以过去。跟运营小哥、主播聊一聊近期的销售情况,然后请大家吃个宵夜,打打鸡血之类的。
11月份,接近年底,马上就是元旦、接着是春节。各种线上线下的农产品展销活动,已经开始筹备了。另外今天晚上原本有一个饭局,这当中有一位是我堂哥那边的关系,我该去一下。可我是真不想去,就找人替我去应酬了。那群人这会儿应该在商务ktv里喝酒唱歌。市场部王哥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说,“诶,我一个女人,跑去商务ktv里坐着,他们玩起来都放不开,我就不去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地的焦躁,但我并不愿意去深究。
“还好,不算忙。我明天上午要去你们医院。”
我告诉他之前谭医生让我去复诊,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趁着有空去看看。我俩约好,中午一块儿在四医食堂吃午饭,接着,我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大约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开始下雨。雨点和屋檐水落在雨棚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反倒衬托得整个屋子里更加的寂静。我听见了隔壁吴越临收拾东西关电脑的声音,也听见了他拿换洗衣物去洗漱的声音。我合着眼,呼吸声均匀而又平缓。他走到床边,弯腰凑近。我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鼻息带着洗浴的潮湿和硫黄香皂的清香。我一动不动,稳着。他噗地轻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了我在装睡但没有点破。接着我听见他拉开壁橱的门,大约是抱出了他新买的一床被褥扔在床上。他替我掖了掖我身上盖着的被子,隔着那床被子,紧紧地抱住我。
11月初,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凉,我从小就很怕热。被那么捂着,又抱着,我越来越热,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子想把手脚都蹬出来。
“别动。”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我不敢再动。不但身体很热,心里也无比燥热。就这么被捂着直到睡着,做梦都是夏天烤火炉。这么睡觉并不太舒服,却又十分满足,甚至产生了贪恋。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天别亮太快。
次日,我在次走进谭雅玲医生的诊室。一见面,还是那极具亲和力和包容的笑容,她双目含笑,关切地望着我询问,“最近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好吗?”
那一瞬间,我又莫名其妙地被她感动到了。然后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起自己的近况,包括周六下午“发作”时的详细症状。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莫名其妙就发作了,还特别严重,手就跟鸡爪一样,僵硬地绷着,连手机都拿不了。当时真的把我给吓死了。还好我想起你跟我说,呼吸性碱中毒该怎么处理,就拿了个纸袋套脸上。然后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谭医生认真地听我说完,微笑着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我。
“我们有时间,你不要着急。先喝杯水,我们慢慢地说。”她动作和语速都非常平缓,慢悠悠地。而她的“慢”让我忽然意识到,刚才我跟她讲述的时候语速特别快。
谭医生指出,“你说话的语速很快,很容易就把一些重要细节一语带过。你刚才说,‘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再仔细回顾一下。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具体是什么,你不用说出来,你想到,跟我说“想到了”就行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告诉谭医生“我想到了。”
是吴越临说的一句话,“我安慰不了你,也不想安慰你。”我不认为这句话有任何问题。
“我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是一种……对我感到失望、无能为力的情绪。就好像你想去救一个溺水的人,对方却把你缠住了,如果你不能及时挣脱。两个人都会丧命。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会说,这种‘拯救’根本没有价值。就不该去管他。但我就是那个溺水的人,我觉得自己在拼命的挣扎求生,但别人看来我只是趴在水面上,动作迟缓。没有呼救,没有奋力挣扎,慢慢就沉下去了。有人伸手来拉我,我还把人往水里面拽。这就很不知好歹。我不想这样,心里特别着急,我想做点什么,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这番叙述,完全就是“意识流”,我以为谭医生大概率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她眉头紧蹙,眼神里却中并没有“困惑”,她的脸上流露出一股“难受”和“心疼”,仿佛她才是我讲述中的这名“无能的溺水者”。
看见她这样的表情,我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傻呵呵地笑起来。
谭医生皱着眉十分认真地望着我,那张小巧的脸庞上写满了心疼,“你应该很难过吧?”
我愣了愣,抿了抿嘴皮,不由地端起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谭医生继续说:“如果我是那位溺水者,施救者放弃救助我。我当然不会有任何埋怨,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还是会觉得……非常非常难过。尤其当我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甚至看不到一点水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沉下去。肯定会觉得特别绝望吧?”
好你个谭雅玲医生啊!
是不是我每次看到她,都要流眼泪?
我又开始哭了,就好像一叶扁舟流落在外多年,终于找到了“党组织”一样。我抱着她呜哇呜哇地哭起来。我特么真不想哭,但她那表情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我哭完之后,谭医生笑眯眯地望着我,给了我几张量表让我填写。随后又询问我我最近的睡眠状况如何,工作紧不紧张。我一一作答。最后,谭医生告诉我,我所遭遇的两次“惊恐发作”,并不是“失恋导致”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是“过度恐惧”、“害怕失去”,这是一种焦虑障碍。
导致“焦虑障碍”的原因非常复杂,我那九年的“煎熬”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不仅仅如此,可以追溯到婴儿时期。甚至能追溯到上一辈,也就是我父母辈我爷奶辈,因为“性格”是有一定遗传因素的。
在谭医生的引导下,我又回忆了一下与吴越临在车里时那次的“发作”。我一直觉得,当时我是受了田垣的刺激。但仔细想一想,我是因为回想起来了他在h市的地址。并且,我对这个地址记忆深刻。这让我感觉到“无能为力”、“绝望”。那时候,我明明跟吴越临交往得很顺利,我以为自己已经“上岸”了。结果我竟然还记着田垣h市的地址,并且记忆深刻。这让我的内心非常矛盾。
“你是不是经常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面,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其中一个是小天使,另外一个是小恶魔?”谭医生笑着问我。
她这个比喻打得很好,我简直觉得她就是我的替嘴。那些我无法明确表达出来的感受,她好像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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